[转] [弦动我心]《我们的朋友黄家驹》（十万字长篇连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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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家驹的初恋:《昔日舞曲》
　　
　　 直至现在为止，我还不敢斩钉截铁说，谁是我最疼爱的人。
　　                                                                                                 ——黄家驹
　　
　　 华灯渐歇，东方渐红，暖酒渐凉，回忆渐浓。
　　 指尖轻快地游曳在吉他上，如同水中翩翩的鱼、花间翩翩的蝶。
　　 一个个音符响起，或轻或重，或清或浊，明明很简单的音符，串联在一起却显得格外动听。
　　 那是一把木吉他，一把颇有些年头的木吉他，漆都已经掉得零零落落，如同叶子掉得七零八落的秋树。
　　 那是一个年轻人，一个颇有些念头的年轻人，他的眼半眯着，似乎在望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没望。朦胧的晨色中，一辆黑色小车飞驰而过，他的眼眨都未曾眨一下。——他定是在念思着某些往事，某个昔人。
　　 弹了一段，他伸手去捉放在旁边的酒壶，壶中还有着几许残酒，酒虽已凉，或会燃点起他逐渐依稀的记忆。
　　 他的手捉了个空，酒壶已经到了另一个年轻人的手中。
　　 “家驹，这酒都冷了，而且空腹饮酒对身体不好。”那人语重心长地告诫着，然后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将酒全倒进了自己口中。
　　 “世荣，你又大清早起来抢我酒喝！”家驹回头笑道。
　　 他的笑极明朗，如初升的阳光，能将别人心中的阴影映照成光明；他的笑极纯朴，如杳无人迹的高山湖，让人有种心儿一跃投湖畅游的感觉。
　　 他的理想，是像野马般嘶鸣着四处奔放，自由自我，高唱我歌，走遍千里。然而现实却让他跑不起来，何止是跑，便是想随意地走几步都觉得困难。所以他平时很少笑。
　　 然而对于朋友亲人，他的笑却从来都未曾吝啬过。
　　 “又在想你的puppy love啊？”世荣问着，跟家驹并肩而坐。
　　 “你说呢？”家驹笑着问，然后又抱着吉他拨弄起来，还是方才的曲调。
　　
　　 由于弟弟家强的“出卖”，家驹的初恋对世荣、贯中来说，早已不是秘密。
　　 家驹9岁的时候，隔壁搬来一家上海人，一对年轻的父母和一个比家驹大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披着两个小辫子，清清秀秀文文静静的，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当时家驹只看了小女孩一眼，跟她的父母礼貌地点点头，然后便回头继续跟家强玩。
　　 他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惊愕地嚷：“家强你看，天上有只大鸟！好大好大的鸟！”
　　 不止是家强，就连邻居一家三口都一起抬头朝天上看，结果天上什么都没有，别说是大鸟，就连小鸟，那怕跟鸟有一丁点象的云朵都没有。
　　 “哥哥你又骗我！”家强郁闷得不行。他们小的时候没有什么娱乐，两兄弟就经常用各种法子逗对方。
　　 “你撒谎，你骗人，你是坏蛋！”小女孩也气呼呼地指责家驹。
　　 家驹看着小嘴嘟嘟的小女孩，心想，她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有天早上，太阳还没露脸，风儿在空中追逐嬉戏着。
　　 就如天意一般，一片落叶被风吹起，钻过窗户，施施然落在了家驹的脸上。
　　 家驹醒了，伸手去揉眼睛。
　　 刚揉了两下，一阵隐隐约约的钢琴声飘来，悠悠地沁入他的耳朵，如同远方朦胧薄雾中轻舞的仙子。
　　 正在揉眼睛的手顿时停下，家驹就保持着那个很好笑的姿势倾听起来。那一刻，他模模糊糊地想，我是不是在梦中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着魔一般，他缓缓地爬起，胡乱披了件衣服，趿着拖鞋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行去。他很想飞快地跑到那个方向，看看到底是谁演奏出这么动听的声音，但他又怕脚步声盖过了琴声，或者惊扰了弹琴的人，最终还是摄手摄脚地慢慢朝前走。
　　 声音是从新邻居家中传出来的，小家驹趴在窗子上，看到了一幕令他终生难忘的情景。
　　 漆黑的钢琴前，正坐着身着月白裙子的小女孩，一黑一白应该格格不入才对，偏偏看起来却分外怡目，仿佛那钢琴上黑白相间的按键。女孩那清秀文静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正沉浸于甜梦之中，十指灵动地在琴键上来回逡巡着，就像是漫步于闲庭之中。
　　 这是一个小天使，一个在弹奏着仙曲的小天使。家驹惊艳地想。
　　
　　 一曲弹完，小女孩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刚想放下琴盖，一阵掌声响起，她转头看去，“坏蛋！”她嘟着小嘴说。
　　 家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喂，你弹的歌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做出凶狠的样子说：“喂什么喂，我可是有名字的！”
　　 家驹忙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黄……”
　　 小女孩打断他说：“我才不要知道你的名字，也不会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谁叫你是坏蛋!”看来她还对第一次见面被欺骗的事耿耿于怀。
　　 假如当时小女孩不打断家驹，知道了家驹的名字，当家驹成名时，她会不会去找家驹？假如当时小女孩把自己的名字也告诉了家驹，家驹会不会在成功的时候去找她？
　　 ——不知道。
　　 她们在合适的地方遇到了合适的人，却没有做出合适的事。
　　 家驹见对方不愿意说名字，便重新回到正题：“你刚才弹的歌，叫什么名字？是谁写的？”
　　 “《圆舞曲第九号》，肖邦。”小女孩惜字如金地回答。
　　 “肖邦？是中国人吗？”家驹问，他读过百家姓，知道中国有个姓叫肖。
　　 小女孩摇着臻首嗤笑：“你不但是坏蛋，还是白痴！肖邦是波兰人！——现在的中国，有几个人唱的歌是自己写的？特别是你们香港人，就知道翻唱外国人的歌！”
　　 她的话虽然很有些尖刻，对于年少的家驹来说，却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家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他的小脑袋中只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写歌，就知道翻唱别人的？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不经意邂逅的一个人一件事，就能改变你的整个人生。
　　 这个早上的际遇，小女孩将家驹带入了爱的殿堂。她那弹着钢琴的天使形像，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恒久地盘桓在了家驹的心田最深处。
　　 她也将家驹带入了音乐的殿堂。她让家驹知道了世上有一种名叫音乐的美妙东西，这种东西不分种族，不分国籍，能够传诵八方，流传千古。那天，家驹在心底发誓，此生定要全力探索音乐这个美好的世界。
　　 同时，小女孩也将家驹带入了原创的殿堂。她尖锐的语言时时激励鞭策着家驹，哪怕后来他和朋友们组建的BEYOND乐队面临无路可走的地步，哪怕有不少人提出极为优渥的条件引诱他，他都从来未曾偏离原创之路。
　　 之后的几天，家驹经常独自一人听着风声雨声鸟声虫发呆，弟弟家强要闹着玩，还被他给狠狠地训斥了一把。
　　 原来，小家驹竟是在构思着一首音乐，他想自己原创一首歌，然后哼给小女孩听，他想让她知道，香港也有自己原创的音乐。
　　 渐渐的，一首歌的雏形成形了，他轻轻地哼着自己用尽心力创作的歌曲，感觉兴奋异常。他有些惴惴不安地想，要是她听到我的这首歌曲，不知道会怎么看，是喜欢，还是讨厌？
　　 然而，就在他鼓足勇气准备去找小女孩时，却发现邻居早已人走楼空，家强告诉他，昨天黄昏，小女孩一家就搬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家驹如遭雷殛，昨天他就想找小女孩，只可惜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今天再找她，没想到那一犹豫，便再也不能与她相见。
　　 假如昨天他带着自己写的歌曲去找了小女孩，或许，他们会成为一世的朋友，或者一世的冤家。然而他犹豫了一下，结果她只成了一时的过客。
　　
　　 后来又搬来了一家新邻居，他们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把破吉他。当时家驹受朋友影响，正迷上了西方的摇滚乐，看到吉他，如若至宝，经常抱着练习。
　　 他用来练习的曲子，除了偶像Chick Corea的一些经典外，最常用的便是他自创的，准备送给小女孩的那首了。
　　 每每弹到那首，他便会想起那个早上，那个弹钢琴的天使般的小女孩，以及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想起那些，他会唏嘘一会，叹息几声，唏嘘和叹息之后，便是旺盛的斗志——有生之年，一定要极力创作属于香港的原创音乐，一定要做出些成绩出来给她看！
　　 他之所以不敢斩钉截铁地说，谁是他最疼爱的人，或许在他眼中，那个比他大两三岁的天使般的小女孩并不需要他的疼爱，可能的话，还能给他疼爱？
　　 再后来，他和朋友们组建了BEYOND乐队。
　　 原创之路，特别是摇滚方面的原创之路，在当时的香港并不好走，乐队的成长历程，有失意，也有得意，有希望，也有失望，有时甚至有绝望。
　　 得意也好，失意也罢，家驹心中的斗志从来未曾熄灭过。
　　 希望也好，失望也罢，家驹经常会忙里偷闲，一个人抱着那把陪伴他少年生涯的破吉他，弹奏起那首昔日为心中的女孩所作的舞曲。
　　 ——这天早上，在第一缕晨曦下，他抱着第一把吉他，弹起了他的第一首曲作，想起了他的第一次恋爱。
　　 跟他坐在一起的世荣打趣道：“家驹啊，我怀疑，就算你到了老的时候，背驼了，头发白了，也还会边弹吉他边想你的puppy love！”
　　 “你说呢？”家驹笑着问，然后又抱着吉他拨弄起来，还是方才的曲调。
　　 听了一会，世荣突然擂了家驹一拳：“不行，这么好听的曲子，不改成歌唱出来，简直是乐坛的损失！我决定了，这首歌的歌词由我来写！”
　　 数天后，BEYOND的又一首经典歌曲问世，这便是《昔日舞曲》。
　　
　　 昔日舞曲
　　 词：叶世荣 曲：黄家驹 主唱：黄家驹
　　 初升的曙光 仍留恋都市周末夜 黑色的快车 朦胧中驶过
　　 身边的暖酒 无言解开了我寂寞 依稀的记忆 重燃点起我
　　 象幻觉...欢笑声...哼出那...曾是过...往昔日...的舞曲
　　 热烈地共舞于街中 再去作已失的放纵
　　 到处有我的往日梦 浪漫在热舞中
　 　沧桑的背影 残留这黑发已渐白 唏嘘中叹息 从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