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安军：黄家驹五首经典之作的幕后故事
本文摘自南京大学出版社2023年7月即将出版的《乐与怒：Beyond》（左安军著），由《文汇报》网络首发，原标题为“《乐与怒：Beyond传》：一位诗人笔下的伟大音乐人”。楼某从左氏微信公众号“左安军”上转载。本文发布时间是2023年6月30日。 音乐分水岭：《再见理想》自1983年初组建成军，到1985年12月与Kinn's Productions工作室签下经纪人合约，Beyond的音乐之路可谓崎岖艰辛。尽管乐队在出道之初就因夺得“Players Festival：香港吉他手、乐队大赛”的乐队组桂冠而引发关注，并很快被资深音乐人左永然（Sam Jor）签下，但乐队很快就因为不听劝告自作主张举办处女秀，在演出现场出尽洋相，随后第一份经纪人合约被解除。经此一役，加上家人的极力反对，没多久，乐队主音吉他手邓炜谦（William Tang）决定退出乐队，认真投入到生活与事业当中。令家驹和世荣意想不到的是，贝斯手李荣潮也在这个当口做出了同样的抉择。这支一度在地下音乐圈出尽风头的乐队，最终也难以摆脱如鸟兽散的命运。
在之后的两年间，乐队成员又经历了数次更迭，让视音乐如生命的家驹深感孤寂和迷惘。Beyond早期的第一首经典之作《再见理想》由此诞生。这首歌的曲子出自家驹之手，歌词则由Beyond的四名成员共同完成。这种由乐队全员合写一首歌词的情况在乐队后来的创作中再也见不到，但在早期的创作中，每当出现表达乐队共同心声的主题时，他们就会合力完成歌词，比如《永远等待》《飞越苦海》就是如此。
《再见理想》不仅是Beyond艰难历程的写照，也是Beyond及其朋友之间的友谊见证。据浮世绘前主唱梁翘柏（Kubert Leung）回忆，那句“默默地看着我的孤影”，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家强回忆创作《再见理想》时的情景说：“这首歌是我们几个一人一句写出来的。那时没有什么技巧，一个晚上才能写一句。”不过，乐队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创作方法，因为这样写出来的歌词缺乏连贯性，常常会影响一首歌的整体水平。“一人一句始终是东拉西扯，夹杂的信息太多，”世荣说，“于是我尝试着独自为《谁是勇敢》填词，整个过程写得很辛苦。”尽管接龙式的歌词创作使《再见理想》略显粗糙，不太顺畅，但这毫不影响它成为一首杰作，并被一直传唱。在之后的每场演唱会上，乐队基本都会演唱这首歌。
由于早期的歌曲比较自我、风格偏向重型摇滚和艺术摇滚，整体上还存在诸多问题，因此，与陈健添（Leslie Chan）的工作室签下经纪人合约后，乐队还是自费录制了首张专辑《再见理想》。据专辑制作人张景谦（Clarence Chang）回忆，当时这些歌曲小样还没有段落，时长均在七八分钟以上，有些甚至超过十分钟。在他的建议下，乐队大刀阔斧地对歌曲进行了删减。
1986年3月，经过一两个月的努力，Beyond的首张专辑《再见理想》终于问世。由于印制黑胶唱片非常昂贵，乐队仅仅量产了专辑的磁带版本。
这张专辑对Beyond而言意义重大，因为它既是理想的开始也是理想的终结。一方面，《再见理想》的发行意味着他们正式向香港乐坛宣告Beyond的存在；另一方面，专辑发行后，他们就要开始履行新的合约，再也不能无所顾忌地行事。家驹说：“乐队成立时，我们从未想过要以此为业。因为想通过玩另类摇滚来引起听众的共鸣是绝对不可能的，玩音乐除了热爱，更多的还是理想。所以我们倾尽全力出版《再见理想》，目的就是要实现大家的心愿。这是一个理想的终结，完成以后，再没什么理想可言。”
1986年4月3—4日，Beyond在文艺青年的精神家园艺穗会做了两场小型演出，为专辑宣传造势。他们把两晚的主题定为“剖释聚会”，向观众全方位展示有关Beyond音乐的一切。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世荣表示举办这两场小型演出的目的是“希望Beyond的乐迷更深入地了解乐队的歌曲，重新认识Beyond；同时也想看看听众是什么反应。”
签约经纪人成为半职业乐队后，Beyond的演出频率增加了不少。1986年5月25日，高山剧场举行了一场名为“Music Assembly '86沸腾摇摆五小时”的音乐节。此次演出的阵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除了Beyond，主办方还邀请了另外7支乐队前来参加。这是Beyond在“剖释聚会”后的首次亮相，距离上回已有将近两个月的光景。歌迷们见到心爱的乐队疯狂不已，Beyond在舞台上的表现也非常热烈。演出间隙，家驹语重心长地对观众说，“剖释聚会”是Beyond音乐生涯的分水岭。其实家驹所说的分水岭，只是想表明Beyond从此将告别地下，不再频繁出现在小酒吧，新的唱片约等着他们去履行，这意味着他们要开始学会和市场较量了。 初恋失败：《喜欢你》
《喜欢你》问世后，人们对那位可爱的缪斯的猜测就从未停止，但也从未出现一个有力的结论说服那些满心好奇的歌迷。有人认为这首歌是写给家驹第二任女友潘先丽（Kim Poon）的，也有人说是为林楚麒（Gina Lam）而写，而认为是家驹献给初恋的同样不在少数，但很多时候他们总是把Kim与家驹的初恋混为一谈。直到Gina和Kim站出来后，这首歌的来历才算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Gina说这首歌的灵感并非来自她，而是家驹的初恋女友。在接受笔者采访时，Kim同样否认了自己的缪斯身份，但她承认自己见证了这首歌的诞生。那天在她的公寓里，家驹抱着吉他边弹边唱，努力为这首此前已经写出一半的歌曲寻找新的感觉。不一会儿，家驹便完成了后半部分。Kim说，如果非要认为这首歌跟她有关的话，她最多是第一位聆听者和见证人。
家驹的初恋是一位名叫Gari的女孩。Gari也是博允英文中学的学生，也住在苏屋邨。上学时，家驹和Gari每天都会从苏屋邨外面的巴士总站乘2路车前往学校。虽然经常坐同一辆车，但两人始终没有搭过话。后来，一位朋友终于把他们介绍给了彼此。风华正茂的家驹对Gari展开了火热的攻势，随后他们便开始了一系列的约会，逛街、吃饭、看电影、游泳，等等。
彼时的家驹并无过人之处，他皮肤黝黑，满脸痘印，而且是个350度的近视，与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相差甚远。但即便如此，Gari还是被他的真诚所打动。没多久，二人便坠入爱河，并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对方。
遗憾的是，4年后这段恋情便走到了终点。那时家驹已经学了三年的吉他，正沉浸其中。家驹对自己的恋情向来讳莫如深，直到多年后，他才在一次采访中透露和Gari分手的缘由。“因为我沉迷于音乐，吊儿郎当，我觉得自己难以给她提供任何保障和安全感。她原本不想分手，但后来认识了别的男孩，分手不到半年就嫁人了。我们的理想和目标不同，她追求的是家庭，我无法满足她。”尽管当初是家驹提出的分手，但多年之后，他还是会对Gari流露出眷恋之情，《喜欢你》就是最好的明证。 本帖最后由 917beyond 于 2023-7-11 03:10 编辑
母亲节之歌：《真的爱你》
通过几年的曲折摸索，家驹逐渐意识到如果继续坚持自己喜欢的创作方式，乐队很难被大众广泛接受。于是，他决定改变以往那种自我的创作心态，带领Beyond成为一支流行乐队。于是，他开始认真研究起那些伟大乐队歌曲中的成功元素。这一时期，披头士就成了他重要的学习对象。没多久，他就在《随它去》（Let It Be）的启发下，创作了《真的爱你》。
据小美回忆，1989年初春的一个夜晚，家驹兴冲冲地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写了一首新歌，想给她听听，看看她有没有什么素材可以用上。接着家驹便在电话中把这首歌的旋律弹了一遍，她当即就被吸引了。在小美的建议下，家驹决定把这首歌献给母亲。
随后，家驹和小美在尖沙咀尖东的一家茶楼碰了面，准备为这首歌填写歌词。家驹把曲子重弹了几遍，小美则用一张餐巾纸当草稿，边听边在上面写下歌词。“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爱意宽大是无限/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就是当晚的成果。虽然直到茶楼打烊他们都没能写出一个完整的版本，但家驹对这几句歌词相当满意。他对小美说，要是把歌词念给妈妈听，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然后他又略带羞涩和愧意地对小美说：“我很久没对妈妈说过‘我爱你’了！”小美则安慰家驹：“那就等着我们用这首歌向母亲致谢吧。”
这就是小美记忆中《真的爱你》歌词诞生的过程。但有意思的是，乐队经理和其他几名成员并没有将《真的爱你》视为自然创作的结果，他们几乎一致认为这是唱片公司在背后操纵的结果。Leslie甚至认为家驹邀请小美为这首歌填词是新艺宝的刻意安排。家强同样有类似的看法：“那其实是唱片公司的主意，当时唱片业也有很多政治游戏，有些词人根本不是我们选的，比如小美，虽然她也填得很好，但与家驹合作最多，也最称心如意的是刘卓辉。”
阿Paul也认为《真的爱你》不过是母亲节的应景之作。“唱片公司想推广我们，可是首先得‘入屋’，那就写一首有关母爱的歌，哄妈妈开心，不再反对青年人听Beyond。写这首歌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用脑，世荣当时还责怪我边打瞌睡边弹那段独奏。讽刺的是，这首歌成了我们最卖座的一首，还进了许多音乐教材。”
《真的爱你》传遍大街小巷后，大姐黄小琼也认为“这首歌旋律朗朗上口，很大众化”。她甚至批评家驹：“你不是说自己的歌很另类吗？怎么这首歌朗朗上口！”家驹表示“因为母亲节将至，是唱片公司要求他制作的”。“他似乎在暗示这并非他的意愿，我也并非你眼中那么俗套，只是为了完成唱片公司的任务。”小琼说，“他很有个性，只是现实迫使他不得不做出改变。如果非要坚持己见，成功之路只会更加遥远。”
关于《真的爱你》最初的创作动机，家驹从未做出过正面回应。他仅仅是在当年5月商业电台的一档节目中谈过这首歌的主题背景：“原本我们想写一首励志歌曲，但我觉得平铺直叙地写励志歌显得没有缘由。我们经常都会听到别人说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玩音乐，但在我家这个问题就没有那么严重，我们比较幸运。催人奋进的不只是理想，报答也是一种力量，所以我们就加入一些对母亲的感觉，而不是单一地写一首歌颂母亲的歌曲。”他强调《真的爱你》写于七八个月前，并“不是因为要出唱片了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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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5月商业电台的一档节目”究竟是什么，是否有公开视频。还请读者帮忙查找。特致谢！黄家驹说《真的爱你》创作于1989年5月前“七八个月”，也即1988年10——11月间。这个说法是楼某第一次听到。这段时间是《秘密警察》发行，beyond刚刚出名不久。四人还要在10月中旬去北京开演唱会。根据“黃家駒-懐念您”2018年10月9日微博，北京演唱会结束后的10月23——28日，beyond应该在曼谷度假。又根据博物馆2022年12月11日微博，1988年11月beyond参加了“快治Super Mix 偶像演唱會”。在这样的活动频率下，黄家驹等人是否有足够条件去创作《真的爱你》，至少楼某个人确实存有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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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艺宝前总经理陈少宝在一次采访中表示，以歌颂母爱为主题是家驹的意思，但录制时确实要求乐队赶工在母亲节前完成。后来陈少宝甚至在自己的随笔集里表示：“我听完这首歌的Demo后，要求制作团队把所有正在录制的歌曲停下来，必须先搞定这一首，因为要赶着派上电台迎接母亲节。” 综合各种说法来看，这首歌显然是家驹主导的作品。当然，为了在母亲节前推出而赶工也是不争的事实。
《真的爱你》并非像Leslie等人所说是唱片公司安排的结果。据小美回忆，在录制这首歌的过程中，家驹与新艺宝产生了不少分歧。因为唱片公司担心一支以摇滚著称的乐队，突然转向去演绎这种软绵绵的亲情歌曲，势必会影响专辑的销路，因此建议乐队将其从歌单中删掉。但这一提议被家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还因此大发脾气，因为他们失去的已经够多，再不想事事百依百顺。家驹坚持要将这首歌录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要将它定为专辑主打歌。见家驹执意如此，新艺宝只好做出退让。
作为这首歌的词作者，小美的忆述似乎更有说服力。“新艺宝希望写一首比较大众的情歌，但我和家驹坚持要以母爱为主题。我们这样做不仅是因为这一主题意义重大，同时也希望突破Beyond以往的歌曲格局。如果我们的想法不被接纳，家驹宁可把歌曲收回也不会委曲求全。经过这次合作，我更加欣赏家驹勇敢无畏的个性，我们的友谊也因此加深。我一向欣赏有态度的人，Beyond不甘平凡，不轻易妥协，尤其是家驹，纯粹的死硬派，他的个性和信心都展现在作品中。”也就是说，其实新艺宝是希望乐队以母亲节为主题，写一首情歌，但家驹和小美却写出了一首关于母爱的歌曲而遭遇挫折。陈少宝也承认歌颂母爱的概念并非公司所提，而是家驹自己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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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对《真的爱你》创作的叙述与通常认知有极大差异，特别强调了黄家驹本人的主动性。孰是孰非，只能让读者自行判断。
上文中说“黄家驹兴冲冲地给小美打电话”，但在某文章中也提到了“经纪人拿着demo风风火火地跑到陈少宝的办公室”。黄氏和“经纪人”相比，谁的态度更加可信，也只能让读者自行判断。http://bbs.beyondbwg.cn/thread-36608-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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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辑《Beyond IV》尚未发行之前，新艺宝就为《真的爱你》的打榜铺好了道路。1989年4月底，这首歌先后成为各大电台的座上宾，并很快攀升至三个音乐排行榜的榜首，甚至在榜单上停留了12周。两周之后的母亲节当天，这首歌更是到处播放，一时间《真的爱你》似乎成为母亲节的节日之歌。乐队一跃成为众多年轻人心中的偶像。从此以后，那些认为Beyond不务正业、断定玩乐队没有前途的家长们，突然改变以往的偏见，不再训斥自家玩音乐、听摇滚的孩子了。
然而，乐队在享受掌声和鲜花的同时，质疑和批评也随之而来。一些乐评人和歌迷抨击他们背弃摇滚理想，走大众路线，丧失自我。连家驹的好友周启生（Dominic Chou）在接受笔者采访时也表示，他并不喜欢这首歌，因为这是“Beyond失去自我、缺乏水准的一首歌”。
补充内容 (2023-12-2 22:55):
上文中黄家强说“当时的唱片业也有很多政治游戏”。这里的"政治" 究竟是某种比喻，还是确指现实中的“政治”，楼某难以分辨。
补充内容 (2023-12-2 23:00):
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提，但必须承认，1989年的大陆确实发生过严重政治风波。《真的爱你》之后，《岁月无声》的歌词里也有反映。
补充内容 (2023-12-2 23:04):
上述两首歌都创作于1989年。从这个角度分析，至少楼某个人怀疑，《真的爱你》确实可能有其他的含义。
补充内容 (2023-12-2 23:06):
上面的话，相信很多读者都不能接受。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之后，楼某觉得，至少应该在博物馆论坛里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这些事情已经是历史，不能让它们成为亲历者及后人的意识包袱。
补充内容 (2023-12-2 23:15):
最后补充一点，恳请各位读者只在本论坛内讨论相关问题，以免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本帖最后由 917beyond 于 2023-7-11 03:09 编辑
爱与和平的呼唤：《Amani》
1990年8月2日，家驹随香港电台和香港世界宣明会组成的“爱心第一旅”飞往巴布亚新几内亚首都莫尔兹比港（Port Moresby）。此行过程中，家驹对当地的贫民区、学校、医院等进行了探访。莫尔兹比港虽然是新几内亚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但贫民区仍然随处可见。饥饿、贫穷、疾病、死亡，如影随形，然而当地民众并未被生活击垮，生命的热情依旧强烈。这里的一切深深冲击着家驹的内心，并刷新了他对生命和世界的看法。从巴布亚新几内亚回来后，家驹创作了《光辉岁月》，向半年前刚刚获得自由的曼德拉表达敬意。这首歌一经问世，便引起强烈反响，并为他们赢得了1990年度“十大劲歌金曲奖“。
1991年1月，当世界宣明会再次向家驹发出探访邀请，他随即欣然答应一同前往肯尼亚首都内罗毕（Nairobi）。只不过这次同行的人员还包括Beyond另外的三名队友。
对家驹而言，肯尼亚的一切虽然不再新鲜，但那里的贫穷仍然刺痛着他的心。为生存而战是他们每天的必修课，他们表现出的求生欲令Beyond肃然起敬。乐队希望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做出表率，号召其他艺人尽量参与到慈善事业当中，并通过音乐向世界传达这片土地所需要的关怀，以帮助不计其数的贫民。“他们的生活停滞不前，与千百年前根本没什么区别，实在令人痛心。很多人听见要做‘善事’就会打退堂鼓，但他们并不知道非洲所需要的帮助就是我们平日所忽略的微小事物，譬如一件衣服，一块面包。我们觉得微不足道的东西，在他们那里可能会变得非常有意义。我们探访第三世界，并不是去旁观他们的贫穷，而是从人类的良知出发，去反思和改变这种状况。世界在不断发展，他们的生命状态却停滞不前。只要我们愿意多付出一点，他们同样可以和我们一起迎接未来。”家驹说。
有鉴于此，Beyond希望用音乐和行动去唤醒社会，吸引人们关注第三世界。在肯尼亚的第三天，家驹写下了那首著名的爱与和平之歌——《Amani》。当时海湾战争已接近尾声，但战争造成的创伤并未消退，尤其是儿童问题，深深触动着家驹的心。肯尼亚的孩子们虽能免受战争之苦，但他们的生活跟那些战乱中的儿童并没有什么两样。《Amani》所要表达的正是我们需要爱与和平，而不是战争。
同行的梁俊威记得，当天收工后，他们住进一家小旅馆，家驹随后就在那里写下了《Amani》。“晚饭后，大家相约到家驹房间外的阳台上联谊。聚会中，除了聊天、抽烟、喝冷饮外，也有人在拍照、玩当地的手工小鼓。家驹一向吉他不离手，他从房间取出木吉他坐在一旁闲弹着。可能是愉快的气氛和音乐声的关系，团队里的成员开始聚集过来，之后，几名旅馆的工作人员也加入了我们，他们有些就是当地土著。过了一会，家驹跟我说可否问那些职员‘和平’‘爱’‘我爱你’‘友谊’这些词用非洲土语怎么说，不一会儿，他们就递过来一张写着‘Amani’‘Nakupenda’‘Nakupenda We We’‘Tunataka We We’的纸。随后家驹又继续沉醉在他的自弹自唱中，没几分钟就完成了《Amani》的副歌部分。”
不过，关于这首歌的创作情景，家强的回忆和梁俊威的似乎不太一样。他说：“当时我们正在车上，里面坐满了一大群人，我们问工作人员，一会儿如何跟当地的孩子进行沟通。工作人员回答说，噢，大家就唱下歌吧，你们讲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讲话你们也听不懂。结果我们就想，那就唱歌啰。但家驹的反应就不一样，他问工作人员，当地人如何说“和平与爱”。结果他马上就开始谱曲，不到十分钟，副歌部分就已经大功告成，真让人惊叹。‘Amani’是肯尼亚当地的语言，我们用这些语言唱歌，那些孩子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沟通也就不成问题了。”
尽管家强与梁俊威说法不一，但都能从他们的表述中窥见家驹惊人的创造力以及他对音乐的无限热爱。作为弟弟，家强对家驹的才华满怀敬佩，但他从来不会神化家驹。“他很有才华，但也非常努力。”家强说。
从肯尼亚回来没多久，乐队便录制了《Amani》的单曲。家驹非常重视这首歌，他甚至专门请来一群孩子参与和声录制。“那天下午，家驹和梁国中将圣基道儿童院的小朋友接到了录音棚，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坐在休息室，过了十多分钟，还是非常安静。然后我就问家驹，什么时候开始教孩子们唱歌。他说大家都是在等我，吓我一跳，他事先并没有给我提过这个安排。幸好我曾经参加过儿童合唱团，还记得导师是怎么教我们唱歌的，然后连教带唱，最后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了录音。”专辑监制欧阳燊回忆说：“其中有一个小朋友怎么都无法把音唱准，但我们又不好意思叫他出去。因为一群小朋友都在里面，只叫他一个人出去感觉怪可怜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录音完成，然后我们反复录了几段，并竭尽全力将走音的部分减小。”
由于对战争的厌恶、对受难者的同情、对和平与爱的呼唤，《Amani》发行后引发大众共鸣，很快就占据了“香港电台龙虎榜”和“劲歌金曲”榜单的冠军位置。几个月后，这首歌被收录在乐队的第七张粤语专辑《犹豫》中，助力专辑取得双白金销量。在之后的年月里，每当人们试图利用歌声表达对战争的厌弃时，这首歌就成了华语歌曲的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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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原文使用“《阿玛尼》”替代“《Amani》”。可能是因为作者是贵州纳雍人，“阿玛尼”听起来像中国南方少数民族用语。也可能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意大利著名奢侈品品牌“阿玛尼”（Armani）。
补充内容 (2023-12-2 23:19):
文中的“梁俊威”与生命接触演唱会工作人员“细威”（梁耀威）不知是不是一人。 “世纪之歌”：《海阔天空》
Beyond最广为人知、传唱度最高的歌曲，当属《海阔天空》。这首歌收录于家驹生前的最后一张专辑《乐与怒》，1993年5月14日由华纳唱片发行。《海阔天空》的小样原名为《钢琴之歌》（Piano Song）。家驹创作时喜欢抱着吉他随意发挥，然后用录音机将自己这些有意无意弹奏的旋律录下来，之后再进行修改、填词、编曲。但在创作这首歌曲时，家驹一反常态，使用钢琴进行创作。著名DJ、Beyond“御用司仪”陈海琪在接受笔者采访时透露，有一次家驹买进一台二手钢琴，他请来调音师为自己的钢琴调音，调音师调毕，他随即坐上去弹下几个音符，这些音符之后就发展成了《海阔天空》的前奏。
录音过程中，如果发现歌曲有不妥的地方，乐队还会反复修改，甚至会因为一个字的发音而录上数十遍，直到满意为止。比如“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 no”，最初的版本并非如此，而是与之相反的“oh yeah”。家强听到家驹录唱时，觉得这句歌词既不妥也不吉利，于是又做了一番修改，才确定最终的版本。
录制这首歌时，乐队制作人梁邦彦（Ryo Kunihiko）为他们请来了一支由25人组成的管弦乐团参与演奏。世荣回忆说，当四五十位乐手坐在录音室里齐声演奏时，那种气势恢宏的感觉非常震撼，让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在这之前，他们从没见过如此浩大的阵势，更别说跟一支如此庞大的乐团并肩录音。
Beyond对《乐与怒》十分满意，家驹甚至声称这是他们“最好的一张”专辑。乐评人也不吝溢美之词称它为“近年来香港乐坛不可多得的佳作”，更有甚者评价说专辑内的歌曲“几乎首首佳作” 。然而，这张专辑也是叫好不叫座，上市两三个星期销量就停在了两万张左右，它在专辑排行榜上也很快跌出了前十名的位置。
专辑中的《海阔天空》同样没有引起什么反响，甚至一度遭遇滑铁卢。当时Beyond专门为专辑中的《爸爸妈妈》和《海阔天空》两首主打歌拍摄了MV。这两首歌在榜单上的成绩都不尽如人意，虽然《爸爸妈妈》很快登上了“中文歌曲龙虎榜”榜首，但《海阔天空》经过两个星期的艰难爬行，才勉强打入前三。而在“叱咤乐坛流行榜”上，它们也只分别取得了第六和第七的成绩。《海阔天空》甚至在两家电台遭遇了冷落：商业电台曾一度要求华纳将它换下，香港电台则是眼看成绩不佳很快就将其停播了。
随着一个月之后家驹的意外离世，电台和歌迷才重又关注起这首歌，读懂了其中的真正含义。此前滞销的专辑《乐与怒》，销量很快突破30万张。人们恍然发现，这首歌不仅是家驹心路历程的总结，也是自己人生路上的某种映照，仿佛就是为自己而写。那种历尽艰辛依然为梦想和自由坚持不懈的精神，深深触动着每一个有着类似遭遇的人。
《海阔天空》显然是《乐与怒》中最具深意的一首歌，乐队突破以往的桎梏，第一次使用了“雪”的意象。纯熟的象征手法不仅为它带来了多重解读的可能，预言般的“跌倒”更因为家驹的意外离世而增加了神秘色彩。在之后的岁月中，这首歌被人们反复解读，并延伸到各种领域。乐队前经纪人Leslie甚至将它称为“世纪之歌” ，也就是一个世纪才会出现一首。乐评人冯礼慈则认为这首歌是“经典中的经典”。
2008年，汶川大地震牵动全世界，香港举办“演艺界5·12关爱行动”为汶川筹集善款，大陆、香港和台湾上百位艺人共唱由《海阔天空》重填歌词的《承诺》。2013年，广州恒大足球队夺得亚冠联赛冠军，全场数万名观众齐唱《海阔天空》，令银幕前的亿万球迷感动不已。2017年纪念香港回归20周年时，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唯一军乐专业司礼乐团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行的“2017国际军乐汇演”上演奏了《海阔天空》。2023年4月，中国海军军乐团开展军乐行进表演时，再次演奏了这首歌。
在民间，人们也在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演绎《海阔天空》。无论是街边还是深巷，无论是在酒吧还是KTV，无论是音乐沙龙还是大型Livehouse，无论是毕业典礼还是全国性歌唱比赛，无论在高铁还是飞机上，……任何可能播放音乐的地方，都能听到《海阔天空》。无数例子证明，《海阔天空》确实以其“不羁放纵爱自由”的精神，超越时间、地理、群体、语言的障碍，“走遍千里”，逐渐成为一首“世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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